历史上的青楼女子:明明可以靠颜值,却在拼才华
旧时候的女子,言行举止,受到的约束极多。
在《红楼梦》里就有这么一段故事,某日,黛玉、宝钗、宝玉闲聊,黛玉前几天因感慨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,命运可悲,于是写了几首诗,没想到让宝玉拿了去,抄写在他的扇子上,被黛玉带着玩笑埋怨:“我嫌他是不是的写了给人看去。”
宝玉赶紧分辩:“不过为的是拿在手中看着便易。我岂不知闺阁中诗词字迹是轻易往外传诵不得的?自从你说了,我总没拿出园子去。”
宝钗听到,也对宝玉说道:“……自古道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,总以贞静为主,女工还是第二件。其余诗词之类,不过是闺中游戏,原可以会,可以不会。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,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。”
在那个“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”的时代,对于女子拥有吟诗作画之类的才华与才情,男人们所持的态度非常矛盾,是一边反对,却又一边欣赏。
欣赏呢,就是他们其实在心里,也认为,女子们拥有写诗作画的才能是高雅华贵的象征,如果容貌俱佳,那就真是更是引起公子们津津乐道的传颂了。
而反对呢,其实就是不希望女子们才情外露,到处招摇,更不希望被外人口口相传的女子,是自己家里的人。
这样的矛盾下,就形成一种风气,寻常文人的诗被四处传诵,那就是无上光荣,而闺阁女子的诗四处传诵,连宝钗这样的女子,都认为似乎有不庄重之嫌。
所以,在旧时候,尤其是明代,说起名声最盛的“才女”,几乎全是青楼女子。
而今,凡说起“青楼女子”,大多已经带上了有色的眼光。
这些古时传说中,有才情的青楼女子,她们这样特有的称谓,是怎么来的?
她们真实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?
她们的归宿是怎么样的?
在民国二十一年,有位年经时,曾一度在扬州过着浪漫生活,混际风月之场,看尽风月场内幕的老者——王书奴,用他的笔墨,究根寻底,把青楼女子的的历史,一一推敲叙述在这本《中国娼妓史》中。
01、她们是擅长音乐舞蹈的女艺术家,从前叫“倡女”
《说文解字》里,“倡,乐也”,然而并没有“娼”字。。
宋朝人说,“倡,乐也。或从女”。
明朝人说,“倡,倡优女乐,别作娼”。
清朝人说,“优,以其音乐言之谓之优,亦谓之倡,实一物也。”
绕了半天,原来在古代,“优”、“倡”不分,无非,就是概括这么个意思,古代的音乐舞蹈家,原本是叫“倡女”。
她们的身份向来低微,或是罪人家属,或是被买来的穷人家的女儿,或是俘虏。
比起日日干粗活,或发配苦寒之地的命运,一些聪明而容貌俱佳的女子,便在官家、军营或富贵人家家里从事了“倡女”这个职业,或侍宴陪酒,或歌舞娱宾,或作为“解语花”陪伴左右。
即便是后来,以姿色换取钱财,歌舞诗词诸如此类的才艺,依旧是她们的安身的根本。
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局部
文人文化,向来是中国传统社会里的主流文化形式,以男性的诗词文章为主,而出身良好的女性大多以“无才”的美德为主流,属于女性的诗词歌赋,从哪里流传开来呢?自然大多出自这些,有才情的倡女之手。
古时的文人和倡女之间,他们不但交往甚密,而且彼此之间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,尤其是那些久试不弟的书生。有些倡女,名声远播的,姿容才艺俱佳,却依然不得归嫁良人,而寒门苦读文士,纵才高八斗,也未必能攀宫折桂,高中金榜。
于是,这些声貌俱佳的倡女,便成了文人们创作的灵感,以各式笔墨,歌咏着她们的生活、才艺,而他们的诗歌,通过倡女的演唱来传播。
02、她们所聚集的地方,本不叫“青楼”
“青楼”一词,原来的意思早已被人遗忘。
它本来所指的是,唐朝朝廷专门设置的教坊,与其他民户混同分布,以教授官家倡女们才艺的豪华精致居室、楼宇。
或是达官贵人家里那一栋,专门教养自家中,专供歌舞娱乐的歌舞伎人排练、起居,室内陈设典雅精致的“清漆粉饰之楼”。
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局部
古时唐朝的文人,相对重“艺”而轻“色”,那时候倡女们的青楼,亦可谓是一个艺术世界,文人来此重要目的便是欣赏声乐与器乐的表演,而那里的女子,亦代表了当时社会的最高艺术水准。
文人们更是视游青楼为风流韵事。新科进士登弟后,相约去长安的平康里(青楼云集之处)冶游,甚至成为一种习俗。
而与此同时,对于平康里的青楼女子而言,与文人交谈,本身也是一个自我学习和提高的机会。
据史料记载,她们当中,能诗善赋者非常多,有些文学功底,甚至在文人学子之上,唐代女性诗中,大约有四分之一左右的诗作出于这些青楼女子之手。
用今天的话来说,她们都是“明明可以靠颜值,却偏偏拼才华”的女子。
直到晚唐,在李商隐“黄叶仍风雨,青楼自管弦”等诗作里,才逐渐开始,被人带上有色眼光,泛指,周璇于男子左右,以姿色换取钱财的烟花女子所聚集的地方。
不论我们现代人用什么样的标准去评判,这些青楼女子与文人官吏之间,能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,究其原因,其实想来也简单。
那时候娱乐活动来去就这么些,信息传递也都不发达,就连印刷的书籍小说,都是量产且价格还昂贵,各种社会规则又严格,而青楼里却集合了当时所有主要的娱乐项目。
有诗有酒有故事,有歌有舞有美人,还能让丝竹给自己伴奏K歌,作为社会上层的文人、富家公子、官家老爷,想要放松,聚会,抒发才情的时候,青楼几乎就是唯一的选项了。
那么多诗词歌赋都从青楼里传出来,也就不足为奇。
03、她们以才艺谋生,也期待以才情谋归宿
“乱猿啼处访高唐,路入烟霞草木香。山色未能忘宋玉,水声犹是哭襄王。
朝朝夜夜阳台下,为雨为云楚国亡。惆怅庙前多少柳,春来空斗画眉长。”
写这首诗时,薛涛十六岁。当时蜀地节度使韦皋听说她貌美才高,于是将她召来侍宴赋诗。薛涛即席挥毫写下的这首《谒巫山庙》,令韦皋眼前一亮,递给众宾客传看后,也莫不叹服称绝。
从此,她在官场中一举成名,只要蜀地官场有盛宴,韦皋必定要如薛涛前来侍宴赋诗。
除此之外,韦皋还发现,薛涛在做文书方面的处理工作,比身边那些幕僚们强太多,于是让她负责文书上的工作越来越多,实实在在地担任起了“秘书”一职,在蜀地,人们把她称之为“女校书”。
随着名气越来越大,她的涨粉速度,也越来越快。年轻的薛涛开始自我膨胀地骄傲起来,和粉丝们互动得不亦乐乎。
这下让韦皋非常不高兴,轻轻一句话,就把薛涛贬到了偏远的松州。
当年松州,就是如今阿坝藏族自治州一带,寒冷且荒无人烟,战火不断。
从繁华的成都,到荒凉的松州,简直就是两个世界。
聪慧的薛涛立即明白过来,现实就这么残酷,哪怕她名声再大,粉丝再多,她的命运,完全掌握在人家手里,是去天堂,还是前往地狱,全在别人一念之间。
于是她写下著名的《十离诗》,把韦皋比作是自己的主人,用犬、笔、马、鹦鹉等来比作自己。
只因为犬——“无端咬着亲情客”,笔——“都缘用久锋头尽”,马——“为惊玉貌郎君坠”,鹦鹉——“都缘出语无方便”,所以让主人厌弃。
韦皋一看这十首诗,立即也就心软下来,本来也就是想给她受些教训,并非将她置于死地,于是,又是轻轻一句话,薛涛便从荒凉的松州,又回到了繁华的成都。
回来后的年轻薛涛,也明白了人情世故,对韦皋也更加曲意逢迎,使她的“主人”大悦,亲自给薛涛除了乐籍,让她成为自由之身,那一年,她二十岁。
她的一生,无论拼才华,还是拼颜值,都是赢家,然而,六十三岁离世,也依然找不到真正爱她的人,更别提“谋”到一个归宿。
04、她们被排斥在“品德”之外,可音乐舞蹈艺术的传播,却离不开她们
文人给后世人留下了许多关于青楼女子的小说与诗词。
他们笔下所歌咏青楼女子,在娇美的面容之下还具有蕙质兰心的才气,许多女子更是集戏曲、歌舞、弹弦、绘画于一身,注重各类艺术的融会贯通,除了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,也更加满足了人们的娱乐需要。
这是如传奇一般,连当时普通男子也无法比拟的才华,所以,每每有关于青楼女子的新故事,总能迅速在文人中传播开来,看看这位故事中的新贵,有怎么样的才情。
究其原因,无非在于:
在旧时,奉行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, 男子们“娶妻取德”。
普通的女子受到教育的机会极少,玩弄丝竹,被看作是不正当的行为,有伤闺中名声和品行,也不宜读太多书,读书多了,想法多了,在传统的品德上就会有所改变,也不容易觅到门当户对的好夫家。
而倡女不同,她们无需用“无才”来作德行的华服,去粉饰身份。
她们有很大的自由去学习文字、弹唱技艺,甚至有机会接受名家的亲授。
或在音乐舞蹈上有优势,或在诗词歌赋上能与男人们一较高下,或机灵巧辩,并凭借这些高超才智,获得了比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们,有着更深的人生体验和更高的精神享受。
在旧时,女子大多是养在深闺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见到的只能是家里人,在院子里放风筝荡秋千踢毽子,即便可以外出,也不允许自由活动,范围十分狭窄,元宵观灯,清明进香上坟,许愿去寺庙,这便是最大的活动范围。
而倡女都有很大的社交圈,所识之人,上到达官显贵,再到文人墨客,风流才子,不讲究门当户对,这种交往的自由使得她们对社会、对人情世故的认知明显高于养在深闺的女子,她们才算是当时的自由女性,也是当时流行艺术的传播者。
记得,高晓松曾经在他的节目《晓说》里谈起过青楼女子和由此产生的青楼文化。
他说,在青楼里,有那些满嘴传统伦理道德的正统人士所不屑的爱情;有被文人们美化为“追寻魏晋风流”的不拘小节;有能朗朗上口且质优的诗词歌赋;还有既擅解语也善巧辩的美女,没有她们和他们,中国传统文学中,就会少了许多的文学作品。
可这光艳的背后,就算名气如薛涛,也依然逃脱不掉,觅不得好归宿的无奈与年老时的孤单。盛名之下,万般光芒与赞美集于一身,似乎从此达到人生的巅峰,只是,这样瞬间的灿烂,却也是燃尽了今生长远的未来。
对她们,是同情?是不屑?是欣赏?还是五味杂陈难以表述?不如先看完这本《中国娼妓史》,再做论断。
【参考资料】:
《中国娼妓史》 王书奴
《晓说》 高晓松